1930年十一月,初冬的上海已经颇有几分寒意。
一列刚刚停下的火车,车上颇疲惫的旅客还未来得及去摸自己的行李,车上已经冲进来几个黑衣黑鞋的警探。拥挤的车厢瞬时更阴了几分。
一位白净面皮,矮小敦实,四十上下的中年警探老练地用地道的上海话解释:各位不用担心,只是接到消息,列车混进了潜逃的大盗刘半山及其同伙,所以需要各位配合调查。
车上的旅客大部分都听明白了,虽则恼火被打扰,不过这位警探场面话说的好,而且刘半山杀人越货,手上血案累累,众人听说可能与这样一位大盗同车,也心有余悸,是以非常配合。
正有条不紊地检查着,忽而列车厕所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惊叫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警探强制安抚下来,那位中年警探带着个年轻副手叫来了列车上的管事,一起去了。
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精神恍惚,警探一见就知问不出什么,直接冲进去。
男厕里躺着一具男尸,死相恐怖,根据脖子上的伤痕是被人用绳子一类的东西勒死的。粗略之下还不知是在此被杀死还是死后被拖过来。目击的女子明显是来寻,撞见了这一幕。
死者还很年轻,他微微叹息。这时,他年轻的副手走过来,低声说,目击的女子就是死者的妻子,两人是访友后回家。妻子久待丈夫不到,所以同列车上的茶房一同来寻,不想是这样的事。
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好看,纤细修长,五官极好看,只是面上有些苍白。而且少年老成的可怕,经手了几个案子了,老练沉静地不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有想过长官是不是故意要与他做个对比才把这个年轻人派来做他的副手。
疑犯还没抓到又添了命案。何硕只觉得头痛无比。副手林宏文轻描淡写地说乘客们已经知道了车上的命案,经他解释,愿意配合调查。
车上的乘客们有回家的,也有要由上海转道的,个个既疲惫又焦急。但是,听到一位和他们一般奔波的年轻人在车上丢了命,每个人都突然没了立场去抱怨。年轻人的尸身被太太的衣服盖上,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与温暖。
葛毅正在盘问一对打扮的很时髦的父女。女儿应该已是二八年华,父亲看着却不过三十出头。梳着分头,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姿挺拔,气度不凡。那做父亲的正柔声说着:我与女儿由英国而来,是为了回老家的。
那女儿比父亲矮一些,也有五尺五六寸的个头,身形异常挺拔,一颗小小的脑袋上戴着顶可爱的暖和的驼色绒帽,头发都被包了进去。饱满的额头下一双长浓眉,一对明亮的粲若星辰的眼睛,只是鼻梁微塌。犹如核桃一样的精致的嘴。脸上的毫毛令一张生动的脸犹如一只水蜜桃。
她不是出众的美人,却也有令人回顾的魅力。而且穿戴的漂亮又不夸张,令人油然而生一种好感。
我是第一次回来。说完就不再说话。
林宏文对这位穿戴漂亮的小姐多看了几眼,与她讨喜的长相不同,她的声音里有股清冷自持,坚毅果敢的意味。
几位警探接着盘查,只可惜被盘问过的人依然不可以下车,悻悻地带着自己的行李拥簇着。
这次盘问到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新剃的脸青胡渣遍是,还有几处伤。冬衣下看不出身体的块头,声音低沉,自称是河北商人,带着沉重的行李,非常配合地让检查,搜身。
真凶是他!刘半山也是他!一个平淡的声音,是方才那位小姐。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不过是在和父亲商量晚餐的内容。
所有人的目光在问。她的父亲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位客商黑胖的脸上憨厚地笑,小姑娘是拿我说笑?
那姑娘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鸡。我从不与人说笑。依然是没有温度的声音。
潜逃到车上的大盗是你,杀了那位先生的人也是你。你当真如此自信,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通缉画像上的人与你不像,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找了个替身。真正杀人的是你,偷东西的是你的同伙,也是你的替身。所以,画像上的人不像你。因为所有有意无意看见你真实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
林宏文在思索这种可能性。明明是抢劫必杀人的恶徒,何以会多次让人看见真面目?这个假设有可能。
你最近一次作案是在上海虹桥,日租界。只能说这次你实在艺高人胆大,连杀两个日本女人。所以他们花重金让两方面的人搜查你。你第一次狼狈地东躲西藏。
不知是不是长久的好运给了你错觉,你只是换了穿戴刮了胡子就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却不知你的伪装已经全部吧自己暴露了。
一个客商,可以没有随从,也可以没有账房,但绝对不会没有一双好耳朵。就算是在车上,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去搜索可能得商机。你在车上实在过于悠闲自得了,若说是个普通游客还有人信。客商?她又看了他几眼。!
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他一张黑脸微微泛红。对,很对。她接着说,穿着皮鞋的脚在车厢里留下一串有节奏的音符她走了过去。
那位先生是在吸烟室遇袭的。
她指了指里面。今天下午两点四十分,你在吸烟室和人吵架,还大打出手。是吗?
那又怎样?他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惶恐。
哪位先生午后与他起了争执?
是我。一位瘦瘦的先生起身,脸上有些微伤。
抱歉,不知你可否告知大家争执的过程。
下午我才去抽烟,那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个人过来硬说我是张老四,还说我欠他钱,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再三解释没有用,一气之下动起手来。直到几位朋友来拉开。
不巧,争执以前我路过,看见椅子下有个模糊东西,想看清些时你来了。然后我走了,你并没有发现我。接着是这位先生过来,然后你就和他争吵不休。争吵结束后我又偷偷去了一次,发现那东西不见了。但是我却又发现了一样小东西。
她的小手帕里包着一个金戒指。受害者的妻子一见便失声痛哭起来,那正是她丈夫遗物。
你手上的伤痕,也是死者留的吧。她玩味地看了一眼,他本能想藏,葛警探岂能容他,拽起他的手,果然遍布抓痕。死者的指缝中也确有皮肉。巧的是受伤地方有纹身,只需验验死者手里的碎肉上有没有纹身,调查纹身的颜料。就可以确定他的嫌疑。
不得不说,你很可疑。除了他,你还杀了你的同伙。
你与一位长者萍水相逢,处处照顾。那位长者如今身在何处?
这时,与他相邻的乘客也想起来是没有见到那位长者,不觉一个激灵。
警探先生,她走到林先生附近,麻烦您再派人好好检查车厢,找一找那位长者的踪迹。
不用麻烦了。他们都是我杀的。他此刻心如死灰,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感觉,那个混蛋非劝我去自首。他只是从犯,当然不会怎样,而我怎能逃过一死!我杀他时被这个短命鬼看见,只好一齐下手。
同伙尸体呢!两位警探同时发声。那位夫人哭的更让人心疼了。乘客们却在感叹终于抓住这杀人恶魔了。
呵。他一张黑脸上却露出自嘲的笑,这个短命鬼想逃,我只好用刀刺了他,却拔不出刀来,只好丢下来去追这个短命鬼,终于拖回来杀掉。本想一同处理,回身却发现他不见了。受了那么重的伤,纵逃走也活不了。所以我去善后,却又来了一个人来触运,这时人多,只好赶走。
他说的轻描淡写,那位瘦瘦的先生却听的胆颤心惊,合着他这是在鬼门关打了个照面。回去一定要好好拜个神。
即使是办案多年的葛毅也被这人的冷漠惊到了。若非马有失蹄,这人不知还会沾上多少血。想到这,不禁对这位沉稳的年轻小姐另眼相看。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沉稳的说话声,栽在你这样的小丫头手里,我觉得很冤。他说这话时脸上那种讨巧的笑一直都没有消失,林宏文心下一惊,纵身跃上,却见那小姑娘一个抬手,五指并拢,左手手肘抵住他的腋窝,右拳打在他的下颚上,清脆的骨裂声,他下巴脱臼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想不到这个小小女孩儿不仅观察的细致入微,近身格斗也相当好。对着这个突然发力,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恶魔不仅临危不惧,而且可以巧妙绝伦,借力打力。
是的,她正是顺了他的力道而一击即中。这是个险招。这姑娘或许有几分功夫,但是功夫讲究一力降十会。在力量的绝对强弱下,这或许是唯一获胜的机会。
现在还觉得冤吗?她轻启朱唇,带点慵懒意味地说。
刘半山像头野兽一样咻咻喘气,凶狠的大眼睛怨毒地看着她: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警探上前干脆地拷上了。
方才谢谢你。听见如此说,林宏文如梦初醒。却没有回应。
姑娘的见义勇为一定会好好宣扬。葛毅既兴奋又激动,逮住这条大鱼,众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需要。我只是非常看不惯这么一个人居然被谣传为杀富济贫的侠盗。愤愤之下多有留心。分明其在老家就已经多次偷盗抢劫,还重伤过无辜的过路人。逃亡路上也不忘杀戮,希望今次他不仅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些被蒙骗的人也可以清醒。
已经有好心人开始安慰可怜的太太了。那姑娘挽着父亲的胳膊,提着自己的小皮箱,步姿款款地下车了。
接下来自然是押送,敛尸,审讯。只是不管如何拷问,伤愈的刘半山都不肯交代抢来的财宝藏哪里了。而他口中那位重伤濒死的同伙也始终没有找到。不可不视为遗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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